2014於日本Maronia 畫廊個展
莫名石2015-9 The weight of scholarship
莫名石2015-10
熱血年少的陶藝之夢
自從高二決定報考美術科系,張清淵就從未離開「創作」的狀態,也不想離開!考進國立藝專美工科後,因時代氣氛與個人因緣,他與陶瓷媒材結下很深很長的緣分。先是,當時的任課老師林葆家看到他放在坯架上的作品,便詢問他是否有意願到陶林工作室增加課外學習同時擔任助手;他跟著留學日本的林葆家,開啟了對釉藥的認識,更耳濡目染地瞭解日本製陶的傳統與精神。又時值1981年中日現代陶藝展後潮效應,學陶風氣盛起、創作熱情被激發。他和許多熱血創作青年一樣,經常到當時的美國新聞處翻閱國外新藝術,自學歐美地區的陶藝製作技巧,同時盤算著出國進修的計畫。
他的節奏是,舉辦個展、積極參加比賽以及教授陶藝。如是,1983年他的作品獲臺北市美展優選及雄獅美術新人獎佳作,1984年獲臺北市立美術館現代陶藝推廣展之非實用陶藝組第二名、實用陶藝組第三名及茶具創作展傳統陶藝組第三名,以及臺灣省美展優選獎及法國國際陶藝展入選,同年在臺北美國文化中心舉辦第一次個展,1985年又獲臺灣省美展優選及臺北市美展優選,成績斐然。且,直到1988年出國前,持續於現代陶藝教室、藝舍陶藝教室、陶林陶藝教室等處教授陶藝,以滿腔的熱情、風發的意氣,往自己的夢想邁進。
打掉重練的新視野
1988年,張清淵啟程前往他心中期待的新國度,美國工藝家學校羅徹斯特學院(School for American Craftsmen, Rochester Institute of Technology),主修陶瓷雕塑、副修金工及金屬雕塑,並第二年獲得全額獎學金並擔任研究生教學助理。此時,命運之神再度向他叩門,他以優異的表現於1990-91年連續兩年獲得巴爾的摩陶瓷藝術中心羅敏納徹特研究金,1991年取得碩士學位後,又申請成為巴爾的摩陶藝中心駐村藝術家及教師,並於1992-93年再獲得美國馬利蘭州州政府藝術部年度最傑出藝術家榮譽,表現不凡。將近三年時間在巴爾的摩陶藝中心,他在全新的創作環境中形塑出更為純粹的自我檢視的過程中,深刻感悟到西方教育裡自由開放的精神及強調獨立思考的深度,同時也深刻體會到異地生活裡文化衝擊的滋味,觀念、習慣、行事邏輯等巨大差異,翻擾著他。此時,他開始嘗試回頭關照自己的文化與社會,逐漸明瞭自我與母體文化的關係是如此的薄弱,因此將文化認同之於生命價值的意義做為自我創作探索歷程中最根本的課題。這些反思成為他日後創作的軸心,當下更採取激烈的手段,拋棄過去在學習設計時的慣性與思考邏輯,也就是打掉重練的概念。
張清淵於1988年出國前的作品,以變形拉坯容器為主,表現對傳統之破與立的期待。在美國期間,一方面受到戶外公共藝術政策的鼓催,他也嘗試製作戶外大型陶塑作品,另一方面則選擇無意識、無目的性地去製作數百個不同造形、不同質感表現、不同燒成條件的「小零件」,再憑直覺選件組合,進行新形式、新造形的實驗。如1990年「Metamorphosis」、1991年「Anti-logic of Design」等系列作品,他多利用造形與質感上的反差,如方圓、平滑與粗糙、軟硬、冷熱等,暗示著個體的獨特性,也暗喻了衝突與矛盾,卻又能保持在一種平和的狀態。又1997年「反設計邏輯」系列,更純粹、更自由地,在無意識的塑造、偶發性的組合、隨機搭配其他媒材之間,遊走、流轉,作品造形上的衝突感更大,實驗性的意味更濃。他避開了意識形態的干擾,試圖以身體勞動的知覺直接回應與媒材之間的互動,來探索陶瓷材質的可能性,也深掘自己潛意識底下那蠢蠢欲動的激情。
原來是,困惑的身份認同
1993年甫回臺灣,張清淵即刻被延攬進入大學,有了嚴肅的授業解惑的新身份。他反思著自己一路走來的經驗,為擴展學生的視野與展演舞臺,他使出渾身解術,賣力地為學生搭起國際橋樑,就在這過程中逐漸發現,讓他困惑的問題核心是,臺灣在國際社會中的身份地位以及民族文化的自我認同。於此,延續留學期間對文化認同議題的探究,他試圖透過創作為此課題發聲,如2000年之後陸續發表的「間隙」、「線性的延續」、「臍帶關係」及「錯置的母體」等系列。如2004年的〈The Void 2004-2〉,這是一個有缺口的圓,就差哪一點點就滿圓了;這個不圓的圓由中間有縫隙的兩條平行直線所構成。這簡潔俐落的抽象形式,它靜靜地、無由地散發出一種幽幽的、沈沈的、無法窺見的灰色氣質。
TheVoid 2004-2 2004 67×67×8 cm
錯置的母體2011-6 Hawaii Rock with noname 2014-1
Rockwith no name 2013-10 40×30×28cm
Rockwith no name 2013-2 30×30×40cm
在「錯置的母體」系列中,他取用的兩個中國傳統文化元素來對照與比擬,母體文化與次文化之間的關係,一是陶瓷燒窯過程中的匣缽與匣缽內的物件,一是文人收藏文化中的奇石。他以匣缽保護內裝瓷器的概念,製作了物件與其承裝的容器,並以不合尺度、位置錯放等形式,暗喻兩者關係的失落與斷裂。孕育完成,然後分離,是通常的狀態;保護者折舊、衰老,被保護者活力成長、壯大,也是常態;但不知為何,原本穩定的狀態,卻失去了平衡。奇石收藏是中國文人對物的眷戀與執著的表徵之ㄧ,天然的石頭被隱射為他物的形象或符號、被冀望了一些人的情感,而被收藏於人們的寶盒中。張清淵以「莫名石」來稱呼由陶瓷媒材仿製的奇石,它們被放置於百寶箱之外或者大到無法進入寶箱內,或者放置於新式的透明盒中當個實驗品被觀察著,或著被放在磅秤上秤斤論兩,這種種的安排無不暗示這無法被辨別、命名與歸類的新奇石,因錯置而失根的命運,呼應了臺灣文化認同的現狀。「錯置,來自臺灣當下對文化認同危機產生的疏離感,凸顯臺灣當下對於母體文化認同上的嚮往仍是遙不可及。」這「錯置」是主動?被動?依然困惑。
閃耀著的陶容器,配角的時代之光
張清淵在一篇標題為「配角」的文章中論及陶瓷容器的當代工藝價值時,提出了兩點態度,一是身體的勞動,一是材質的對話。他認為,工藝的勞動,一方面,在技術上展現了人類文明智慧的結晶,另一方面又承載了勞動者的精神,以及工藝的技術與藝術的對照關係。如果能將陶瓷媒材視為對話的對象,採取對等且不漠視的態度,傾聽它的聲音、關照它的特質,便是打開創作之門的鑰匙。
容器是配角的這件事,對於大多數人都是如此。它的存在,不容被忽視,但也不被重視,但容器的機能、裝飾的技巧、被創造的目的、是否有社會性意含,卻處處地、細微地、無時無刻地影響著人們,靜默地張顯著使用者的習慣與品味。因此,與其說它們是配角,張清淵或許更想說的是,它們無時無刻洩露了創造者與使用者的精神氣度。
線紋花器 2017 23×20×25cm |
柴燒線紋壺 2014 12×9×11cm |
柴燒線紋花器 2014 48×18×23cm
張清淵選擇的策略是,「除了對(容器)機能性的關注,形式的純化以外,最重要的是驗證陶瓷材質在創作時不可被替代性。」同時也要「塑造出一個不過度人為介入的平臺,讓原始的土穿上對味的外衣。」他不諱言地說,對於陶瓷容器的關注,源出於教學上的需要;為了深入瞭解以便能準確協助學生,他經常捲起袖子,參與其中。從他的容器作品看來,不論在視覺上、或在觸覺上,都充分展現出土、釉未經太多修飾的自然表情,如大地般的存在狀態,展現出泥土的存在感,表現出器物的存在感,也顯見對承載之物的關注。
他確實一路執著於表現陶瓷媒材的特質,展現它自然不造作的樣貌,以及與其他材質不同之處。因為他覺得,不應該停止對材質的表現性與可能性的探索,還要時時刻刻尋出它們最佳的時代語彙,才能呼應或者創造出它們的未來。
人生際遇的風景線
身為大學教授的張清淵,克盡職守,並堅持與維護校園是創作天堂的理想。他認為,校園內應該是充滿實驗性且允許犯錯的場域,可以一路衝撞、不怕失敗(哪怕是無數次),是一切都白費了力氣也沒有任何關係的地方。在教學上,他是學子們的領頭羊;長久以來,他出入各種國際場合,到世界各地有陶藝文化的地方,而且帶著一批又一批的學生一起同行,一起見識不同的陶藝家、不同的作品,發現不同的創作思維。
在創作上,他也是典範。身為陶藝家,他從未停歇創作上的思考,一直努力著,與教學、與生活,一路並行。他的想像是,如果有一個能激發自我的創作衝動,就應該不斷地去實踐、探索詮釋概念的方法,並在重複檢視的過程中建立自我認知的深度,這便是創作的態度。堅持著,並且選擇最好的,便能遇見人生最美好的「是,我做到了!」。
亂.序 Organized Chaos 2009-1 2009 28×22×73 cm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