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南蛇窯半世紀的窯火薪傳—從大蛇窯的歲燒談起

文／吳姿瑩　圖／竹南蛇窯

歲末燒窯慶

每年歲末，由竹南蛇窯第二代窯主林瑞華的學生所組成的「蛇窯家族」，紛紛放下手中事務，一起為一年中最重要的窯務「燒大蛇窯」忙碌。

燒窯前的一個多月，前置作業已兵分多路如火如荼地展開。先是修護窯體，由於本體是1972年老陶師林添福現地採土、模印土磚所蓋成，得格外小心修補材料的調配與接合。同時還有木料的準備，包含漂流木撿拾、邊柴採購；木材是提升窯溫的燃料，燃燒產生的煙與灰，被坯體吸納、附著，高溫下熔融成帶著玻面光澤與多變色彩的自然釉。為了讓每一根投入的木材發揮最大的效能，辨別木料種類、分類、疊放上台車，並安排投柴的出車順序，這些環節若有不慎，引發的不良效應更容易在燒蛇窯時被放大。對所有參與者而言，無論資歷深淺，都是寶貴的學習與反思，當大家回到各自的創作崗位，也會把這樣的精神與標準帶回自己的工坊。

平常少見的老朋友們，會在燒窯期間回來走走，「燒大蛇窯」除了以窯火養護窯體、操練司火技藝，更包含交流人與人的情感，每到此時，就有歲末團聚的節慶感。

由上至下  2022年元旦的大蛇窯 /  就地採土，以鐵製磚模印製了三千塊土埆磚，蓋成25公尺長的蛇窯，後來截短為20公尺。 /  大蛇窯排窯與出窯的進出口。

大蛇窯帶來創新的依據與靈感

大蛇窯曾經熄火停產好一陣子。1980年代「恆發陶瓷廠」（竹南蛇窯前身）因花盆與缽、盆、甕、缸生活陶受到金屬與塑料普及的衝擊，第一代窯主林添福與兒子林瑞華轉型以瓦斯窯釉燒茶陶與茶桌椅。1994年「臺灣省陶藝學會」在「恆發陶瓷廠」舉辦「重燃古窯柴燒」活動，因蔡榮祐的一句話：「最漂亮的作品（窯壁上的窯汗）還在窯裡面。」林瑞華決心捨棄瓦斯窯與電窯，潛心創作不上釉的柴燒，此後很長一段期間，他經常待在蛇窯裡，凝視窯壁上啟發人類釉藥科學的「釉母」。

1994年「臺灣省陶藝學會」在「恆發陶瓷廠」舉辦「重燃古窯柴燒」活動，出窯時陶友們興奮地交換燒成的心得。

從靠近煙囪的窯尾開始，一大片窯壁是被煙燻黑的粗糙質感，再來是有如原始陶罐上的紅灰色質地，中段窯壁質感仍然粗糙，但閃現發亮的光澤，綴有原始青瓷濃綠流淌的滴滴垂珠，越往投柴口走去，窯壁覆滿平滑的棕黑色釉層，帶著天目斑斕的色彩，窯頭處堆積的釉又更濃厚了，土磚裡的鐵質和其他金屬元素與木灰共融，顯現出更豐富的色彩，亮橘、橄欖綠、寶藍……。蛇窯裡短短十數公尺的變化，凝縮萬年來人類在陶瓷文化的進程。然而陶藝家對於柴燒的美感與窯技的探索，似乎在1400℃左右就嘎然而止，林瑞華想知道的是超越1400℃以後的風景。

大蛇窯的窯壁風景，每燒一次就變化一次。

承襲林添福的大蛇窯經驗，朝探索高溫的目標設計，林瑞華在1997年以耐火材蓋築穴窯「化十窯」，與蛇窯同屬橫焰窯（從窯頭正面投柴，火焰橫著走），但容積小了蛇窯許多，因此能彈性運用，一至一個月半的燒窯頻率快速累積火的經驗值。之後林瑞華又蓋了「如意登窯」，以及在2016年締造1563℃世界柴燒窯最高溫紀錄的「方華窯」。許多國際陶藝創作者對於高溫柴燒領域相當好奇，來到臺灣取經。為了推廣高溫、環保（用柴節約、不製造黑煙）、操作容易的柴燒燒法，林瑞華設計結合橫焰、半倒焰和全倒焰的複合式火路「瑞華一號窯」，而「瑞華二號窯」則是華梵大學的「華梵窯」，位於全國最高海拔525公尺的柴燒窯，為柴燒研究提供氣壓與氣溫的影響實驗。

消失的古窯、技藝與記憶

除了大蛇窯與四座柴燒創作窯，園區內還有數種窯爐模型：寶瓶窯、包仔窯、圓窯、文化窯、交趾窯、八卦窯，結合鄧淑慧在苗栗老陶師、傳統磚瓦硘、缸與甕、臺灣古窯的記錄與研究，述說產業與常民的故事。

園區裡「消失的古窯」模型裝置

園區的「十一學陶藝教室」是傳統陶技藝的傳習場所，十一即土，十一學象徵土的學問浩瀚深廣。教室內有一座由福州師引進臺灣的腳踢轆轤，在電力還不普及的年代，陶工手拉垂繩，以腳踢轉，藉著離心力拉坯成型。林瑞華是苗栗縣無形文化資產「傳統腳踢轆轤拉坯抓栓技藝」和「傳統土埆拱窯技術」的保存者。

林瑞華以腳踢轆轤拉坯

竹南蛇窯亦是「臺灣陶文化協會」創會現址，2021年舉辦「頭份百年古窯特展」和「山佳陶推廣計畫」，透過展品徵件與工作坊讓更多人參與鄉土歷史的挖掘與認識。根據鄧淑慧在2011年提出的「頭份百年古窯」研究報告，臺灣第一座由客家人蓋築的窯爐，其窯種最有可能是蛇窯，故「頭份百年古窯特展」的「復刻迷你缸甕」工作坊的學員作品，也在這次大蛇窯中燒成。大蛇窯中段不排窯，後段以野燒堆疊坯體與燃料的方式，以樹枝、樹葉、稻殼燒製「復刻山佳陶技藝重現」工作坊學員製作的圓腹罐。「窯頭燒高溫，窯尾燒史前陶，除了有往前、往後探究文化的意義，也是維護技術（保存技術）的一大改良。全程沒有黑煙，又能穩定溫度、節省燃料」，鄧淑慧總結大蛇窯創新的燒製安排，讓人們能更深刻體會人類用火的歷史發展與傳承創新。

由上至下      2022元旦大蛇窯出窯日   /       2022年元旦大蛇窯出窯日蛇窯家族合影

▎竹南蛇窯

苗栗縣竹南鎮公館里7鄰大埔頂7號

037-623057

每月1日為開放日，非開放日需3日前預約（6人以上）

開放日及暑假期間開設陶藝課程

上     創辦人林添福的展覽室；下3圖       竹南蛇窯的創作以茶陶和花陶為主，此外，缸、甕、缽、罐…等傳統生活陶經典不墜的器型，在大小上改變，提升製作與燒製的精緻度，並作多樣化運用，符合當代人的審美與生活需求。